今日散朝后,许多官员出了宫门,自动自觉地找了一处僻静之地,众人聚集起来议事。
神奇的是,这次聚集的朝臣官员甚多,而且这些人里有新党也有旧党。
自元丰改制以来,大宋原本水火不容的新旧两党,这次居然难得平静地齐聚一堂,今日再无党系政见之争,所有人的聚集只有一个目的,为赵孝骞联名上疏,求情鸣冤。
大宋的朝臣,或许为了政见,为了党系,为了利益打得头破血流,但朝堂里终归还是存在一些正义之士,他们是真心想为这个国家好,愿意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。
历朝历代,永远不缺这一类无私纯粹的人。
群臣聚集之地,苏辙苏轼俩兄弟挺身而出,慷慨陈词。
外敌未灭,国不可虐士,尤其是,虐的还是这样一位对大宋有盖世之功的大功臣,英雄北定之功未远,今日却骤然蒙冤下狱,此举岂不寒了天下人之心
对待功臣若如此无情,未来抗击外侮,大宋将士谁人还敢豁命以赴,谁人还愿浴血杀敌
千载难逢的国势扭转,只因赵孝骞一人下狱,整个国势或将重新回到当初屈辱的原点,这怎能接受在座但凡稍有报国之心,天良未泯者,当为河间郡王鸣冤鼓呼,奔走营救,莫使英雄流血又流泪。
苏家兄弟不愧是青史留名的大文豪,一番陈词颇具煽动性,聚集的群臣顿时被点燃了,纷纷举臂扬拳附和。
众人商议之后,苏轼亲笔疾书,一道联名奏疏新鲜出炉,奏疏措辞激烈,直贬官家赵煦猜忌功臣,自毁长城,而令亲者痛,仇者快,此非仁君之道,请官家纳良谏,纠错非,正己身,省功过。
三十余朝臣最后具名于奏疏之上,一同为赵孝骞鸣不平。
新旧两党官员,为了同一人而摒弃前嫌,难得保持立场一致,这大约是大宋历史上百年方见的奇迹了。
…………
汴京城沸反盈天,朝野间的骂声传荡云霄,街头巷尾皆可闻。
延福宫,福宁殿内,赵煦一脸晦气地坐在椅子上,眼神里透着深深的烦躁之色。
目光一瞥,望向旁边的章惇,赵煦冷冷一哼。
不争气的老东西,做人做官真就四平八稳,谁都不得罪。
今日若是章惇拿出宰相的威严出来弹压一下,刘贤真他们是什么下场或许不知,但赵孝骞兴许却能免了这场牢狱之灾,而赵煦这位官家,也能少挨多少骂。
刚才章惇被召见之前,皇城司的魏节已进宫密奏,汴京城此时已是全城沸腾,朝野上下人人皆在痛骂朝堂君臣,尤其是他这个官家,被骂得更惨。
外敌未灭,先猜忌功臣,自废武功,这不是昏君是什么
天知道赵煦承受了多大的压力,天知道赵煦根本没有猜忌之心,谁教事情偏就那么巧,即将要拿下刘贤真等人的时候,赵孝骞杀犯官的消息恰好就到了汴京呢。
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,赵煦自己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,根本来不及反应,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,除了把赵孝骞拿问下狱,赵煦还能怎么办
四十二名官员,未经汴京三法司审断就擅自斩首,这本就是一件要命的大祸,赵煦作为官家,总不能视而不见毫无表示吧
当着满朝文武的面,将赵孝骞免职下狱,这是赵煦唯一的选择,否则朝臣们岂会放过他
福宁殿内,赵煦和章惇相对而坐,互视无言凝噎。
良久,赵煦叹道:“子厚先生,你还是快想想办法吧,朕听说汴京市井百姓已将朕骂得狗血淋头了,说朕是什么昏君……”
赵煦露出委屈之色:“朕真是昏君么一切皆是不得已,事情逼到这个份上,朕能怎么办”
“子厚先生想想办法,找个由头先把赵子安放出来再说,若是在大理寺多关上几日,朕在史书上的名声都臭不可闻了。”
章惇却叹道:“官家,事情来得太突然,臣也在想办法,说到底,还是郡王殿下太冲动,若是他当时没杀那些官员,如今也不至于这么被动。”
赵煦冷哼道:“他若不杀,四十二名官员回到汴京,岂不是逃出生天了子厚先生想必比朕更清楚,有刘贤真这些人的庇护,韩维他们定然无事,赵子安杀了他们,正是为了先绝祸患。”
“法理或许有错,但情理上来说,赵子安没错。”
赵煦说着望向章惇,无形中散发出一股迫人的压力。
“你是宰相,事情赶快解决,朕不想挨骂了,猜虐功臣的恶名,朕也担不起,三日内,找个由头让赵孝骞出狱。”
章惇捋须皱眉冥思许久,方才缓缓道:“为今之计,官家和臣不宜妄动,我们不动,别人会有动作。”
“朝野舆情四起,马上会有各路朝臣联名上疏,为赵孝骞求情,官家稍安勿躁,臣以为,事情很快会有转机。”
顿了顿,章惇又道:“另外,臣会亲自审理刘贤真等人,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,如若坐实了刘贤真等人之罪,赵孝骞杀官一事,便有转圜的余地了。”
“那时对赵孝骞的定性,只不过是流程上的不正确而已,他没杀错人,对朝野和天下人都有一个交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