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惇捋须笑了笑,道:“莫说民间百姓,老夫这个宰相亦是受恩之人,来,此杯敬子安,多谢子安率王师败敌,大宋终见太平,老夫也能放开手推行新政。”
赵孝骞忙道不敢,端杯饮尽。
章惇看着他的脸,含笑道:“子安昨日回京,老夫未闻朝廷调令,突然回京莫非有事”
赵孝骞也微笑。
老狐狸揣着明白装糊涂,你不知啥事,今日登门作甚
赵孝骞眨了眨眼:“听说今早官家召您和几位相公使相入宫,想必章相公心里有数吧”
章惇微笑道:“官家今早确实召见我等,但没说何事,老夫是真不知道,还望子安明言。”
懒得跟老狐狸耍心眼了,你一把年纪时日无多,我还年轻着呢,没空跟你耗费光阴。
于是赵孝骞索性敞开了道:“有事,我在真定府闯祸了。”
章惇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,只是挑了挑眉:“老夫愿闻其翔。”
“两个月前,政事堂所遣河北西路都转运使韩维,户部侍郎王垣等四十二名官员赴真定府,署理朝廷设立新县,丈量耕地,迁徙农户流民等事宜,在下不才,把这四十二名官员全杀了!”
哐当一声,章惇手中的酒盏摔落在地,地上晕开一片酒渍,章惇两眼睁大,惊骇地看着赵孝骞,半晌一动不动,仿佛被人定住了。
许久之后,章惇回过神,迅速扭头看了看一旁赵颢的表情,然后盯着赵孝骞沉声道:“子安,……你莫玩笑!”
赵孝骞直视他的眼睛:“我没有玩笑,是真的,四十二名犯官的首级我也带回了汴京,用石灰腌制好了,仍颇为新鲜。”
章惇腾地站起了身,一脸惊骇地指着他:“你,你你……”
赵颢这时也起身,朝殿内的魁和舞伎一挥袍袖,沉声道:“歌舞且退!”
见殿内气氛不对,众女慌忙行礼纷纷告退。
章惇此时脑袋里嗡嗡作响,仿佛有人摁着他的脑袋使劲撞了南墙。
他神情木然,仍在消化这个震惊的消息。
四十二名官员……全杀了,他怎么敢的啊!
难怪楚王无缘无故送他重礼,难怪赵孝骞一声不吭匆匆回京,难怪今早官家召见,没头没脑一通暗示和吹捧。
章惇大概知道赵孝骞一定是闯了祸,而且这个祸级别不低。
但他死活没想到,这竖子闯的祸居然大到这个程度。
罩不住啊!
当朝宰相都罩不住啊!
本来接收到官家的暗示后,章惇打算无论是非对错,都卖官家和楚王一脉一个人情,能帮衬就帮衬一把,借由这份人情,也算是向赵孝骞示好,将以前与他的种种恩怨一笑泯之。
宰相嘛,就是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,把敌人变得少少的。
可是现在,当章惇发现赵孝骞居然闯出如此大的祸,章惇也有点尿颤兜不住了。
你特么这是把天捅破了啊!
这时候你找老夫帮什么忙你应该开坛作法请神啊!
请女娲娘娘附身,帮你把天补上。
章惇站在银安殿内,脸颊止不住地抽搐,此刻看着面前丰盛的酒菜盛宴,他突然感觉自己置身于鸿门宴现场。
会无好会,宴无好宴!
草率了!没事进楚王府干啥还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。
沉默良久,章惇突然和颜悦色地朝父子二人一拱手。
“……告辞!”
说完章惇转身就走,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迈开第二步时,章惇发现自己走不动了,扭头一看,赵孝骞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袖。
“……章相公不能走。”赵孝骞幽幽地道。
“莫闹!老夫有事,政事堂需要老夫!”
“……你收钱了,收了我家二十万两,收钱就要办事,是这个规矩吧”赵孝骞继续幽幽地道。
“……老夫现在就退给你!”
“我家的钱就跟东风快递一样,一旦送出去,不准拒收。”
“讲不讲理你讲不讲理!”章惇勃然大怒。